围观汽车“微社会”

文 | 杨鹏

有人认为大众传媒让很大的世界缩小成为一个地球村，但是，微博让我们有了更真切的村民感——你聊我聊大家聊，无聊的“我们”在一起。这是更为生活化的一种生活——也许，这就是无聊的微博对于我们生活的意义。

又一场车展结束了，某些热门车型已经淡出网络空间，但是网上那些火辣车模的图片影像往往还保持着高访问量。回想远古，彼时的先祖衣不蔽体，勉强弄两块兽皮遮羞。如今，豹纹比基尼则成越野车展区的一大亮点。数十年前还是严严实实的着装，现在突然又透又露了。着装方式在轮回。

何止时尚，我们的聊天方式也费尽周折来了一次轮回。从最初面对面聊、随时随地开口聊，到后来陷在沙发里看电视聊天节目，有了微博，我们似乎回到了原点，随时聊、随处聊，生人熟人随便聊。这个轮回，着实不简单。

先祖属无车一族，生活圈子只限于步行范围的小规模村落。每个成员互相熟识，随时随地都可以你一言我一语聊上两句，生产协作就此实现。后来仓颉造字，能够把说话的内容记录下来了，管他用的是竹棍刀斧还是毛笔活字，管他是泥板、岩壁还是草纸，管他是线条还是圆点……反正看了那些符号，知道写字的人什么意思，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也不管他咫尺天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山水阻隔，也能聊两句了，非常金贵。

实际上当时的书信也的确很贵。车马驿站和亲情友爱的价值是一方面，花费更大的是前期投入——写字、认字，都要花钱上私塾、请先生……白丁莽夫的话，还是红口白牙面对面聊吧。而后，工业革命了，文字可以快速、大量、高质量地复制印刷了，书刊报纸便宜了，但是聊天的命似乎也被革了——聊天怎么能比大众传媒风光呢？大工业、大城市、大众出现了，人们耳听广播，眼观电视，晨读报纸，晚入影院，闲聊少了、弱了，也没闲空跟邻居神侃了。

大众的脑子里存储着好莱坞明星、电视主持、肥皂剧情节，而少有人与人的心灵沟通。这些工业社会的问题，批判学派的文化学者已经痛骂了很久很久，认为大众传媒发达了，人民也被媒体愚化成消费社会的盲从大众，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加剧——整天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吃爆米花，丧失了团结起来改造社会的热情。

这样骂着骂着，突然间，网络来了，世道变了。电视被年青人冷落在客厅，报纸从此被冠以“传统”名号(跟“老旧”有什么区别？)，收音机更多地屈就于驾驶舱里，街头书店也一家接一家搬上淘宝亚马逊了。聊天也似久旱逢甘露，春风吹又生，一下子成为年青人生活大局、日常要事——QQ聊，MSN聊，Skype聊、聊天室聊、BBS上聊、站内短信聊……现在，如果嫌笔记本iPad粗笨，咱就用手机微博聊！

这么一个轮回，又回到先祖村落了。只不过，微博的聊天更“无聊”，它并非以生产协作为主，更多的是无实际功能的闲聊。拿最早最有名的微博Twitter来说，它在中国虽是一个敏感的政治话题，但是在它的诞生地美利坚，却主要是一个社会交往工具，是亲朋好友同学同事间闲言碎语、七嘴八舌的空间。“Twitter”一词本身就有碎嘴唠叨之意。无论是洋玩意还是新浪、腾讯的土微博，只要借助手机，你可以在马桶上发上一条，抱怨卷筒纸只有卷筒没有纸；你可以在上班早高峰被挤出乘客队列后感叹人心不古，哀求同事帮你请假；更多的，你可以看看自己关注的谁谁谁是不是在马桶上，是不是被挤下了车厢，或者某个偶像正在为戏份或家事感慨嗟叹……实在没什么想说的，干脆就打两个字“无聊”！

微博，就是这么无聊！

但是，你总有不想错过的——那些针砭时弊而又诙谐幽默的段子，那些烙着自己生活印记的冷笑话，那些远方朋友淡淡的一声招呼，那些同学互相提醒随堂考的……无论是电脑屏还是手机屏，你知道那些人就在那儿，你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把这个朋友的趣闻轶事转给另外一些朋友，又看着不知谁的朋友的同学的表哥把那则信息通过他的同学的朋友转回到你自己。你聊我聊大家聊，是不是又回到了先祖的村落？微博上有政治话题，有股市传言，有明星婚外恋，也有流浪小猫的靓照。但关键在于，微博聊天的状态，让我们回到了人与人交往的“村落”。

我们仍可通过报刊记者对事件的报道去认识世界，但是微博却往往不仅对事件描述，而往往成为事件本身，参与着事件进展，我们得以“现场”围观！职业记者通过电视直播，可以带领我们“亲临”现场，但是微博上亲友同学的言语，却让我们更感亲切、真实。亲友的视角，更是“我们”自己的视角。主播要相貌端庄、西服笔挺，记者措辞一定要严谨规范，吐字一定要清晰。但是即便他们口吻再亲切婉转，也不是你的朋友家人；他们的微笑再动人，也是冲着摄像机、提词板，而不是你……但是，微博上那些无聊的话题、语句不甚规范的调侃、拼写错误的语词，却让我们体味着人的生活。

有人认为大众传媒让很大的世界缩小成为一个地球村，但是，微博让我们有了更真切的村民感——你聊我聊大家聊，无聊的“我们”在一起。这是更为生活化的一种生活——也许，这就是无聊的微博对于我们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