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陈清泰：电动汽车正再次改变世界

第19届亚太汽车工程年会&2017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年会暨展览会（APAC 19 & 2017 SAECCE）于10月24-26日举办,本次论坛以“未来汽车与交通变革”为主题，携手行业领导、学会领导、院士、汽车及相关行业权威专家在内逾3000余位国内外业界嘉宾共同探讨汽车产业车厂与零部件协同创新和技术发展路径。以下是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理事长陈清泰在会议上的演讲实录：

陈清泰：尊敬的各位院士各位来宾，我非常高兴能出席这次汽车强国与低碳发展的论坛。下面我想就新能源汽车发展态势和引起的思考，谈四点想法，和大家一起来讨论。

第一，汽车动力技术的电动化趋势已无悬念，迟疑和观望将丧失时机。2016年是电动汽车发展的标志性一年，从这一年起，一些国家和标志性企业纷纷向汽车动力的电动化转型，其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欧洲等一些国家纷纷发布或提出禁售传统燃油车的时间表，比如荷兰、挪威、德国、法国、英国以及印度。而国际汽车巨头，大型零部件公司，集体快速转向新能源汽车，沃尔沃启动最早，它率先宣布到2019年每辆轿车都将安装动力电池。奔驰汽车集团宣布全系列产品将于2022年电动化。资本市场也看好电动车，看好未来出行。特斯拉的市值已经和通用、福特并驾齐驱，而Uber的市值则超过了通用、福特等制造企业。摩根史丹利最近发布的报告成，如果谷歌旗下的自动驾驶部门分拆，那么他们对它的估值就达到七百亿美元甚至更高。一些分析师、专家学者也纷纷做出判断，发出忠告。

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家托尼·西巴认为，未来若干年将是电动汽车的爆发点，从成本曲线看，到2025年所有的新车都将是电动车，凡是靠轮子行驶的机械都将是电动的，因为它的运行费用只需要燃油机械的十分之一。再过8年，世界上将不再有汽柴油汽车的出售。而一旦有证据证明由人驾驶汽车有多么的危险，那么城市内就将禁止由人来驾驶汽车。他还指出，这次变革行动的策源地是硅谷，而不是美国的底特律、德国的沃尔夫斯堡和日本的丰田市。下一代轿车将是装在轮子上的电脑，谷歌、苹果、富士康有破坏性优势。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刊载的一篇文章认为，内燃机是过去一个多世纪最重要的发明之一，它重塑了世界的基础设施、商业图景，但道路交通领域的变革正在加速到来。日新月异的电池技术、越发严格的排放法规即将颠覆汽车行业。电动车将成为未来的主流。内燃机曾经辉煌，这种基础了世界的机器末日渐至。21世纪的无人驾驶电动车可能会以深刻而想象不到的方式造福人类，就像20世纪的内燃机汽车一样。

麦肯锡的资深合伙人理查德·福斯特指出，传统车企所拥有的庞大的人员体系以及资本结构，已经不再是优势，反而是转型的障碍。利益格局让他们缺乏冒险探索新领域的勇气而裹足不前，从而陷入被颠覆的危机之中。他说，在汽车领域创造性破坏已经发生，守成者将面临巨大的挑战。

2016年以来电动车发展的态势，给人的感觉有如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些看似激进的行动、耸人听闻的判断和警告，可能都基于一个重要的判断，那就是最迟到2025年前后，电动车的性价比将达到甚至超过燃油车，之后市场将以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推动汽车消费的转型。燃油车与电动车此消彼涨的过程，尽管不会像智能手机替代功能手机那样迅速，但是很可能像数码相机替代彩色胶卷那样，只需要经历一个不太长的过程。传统车企如果拖到转折的临界点再行动，则一切皆晚，搞不好甚至会重演柯达的悲剧。中国的车企要认真研判发展形势，果断做出决策。

第二，电动车正再次改变世界。经济学家里夫金在一本《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书中描绘了一幅新工业革命的蓝图。他提出，互联网信息技术与可再生能源的融合，将为第三次工业革命创造强大的基础。而电动车存储和消纳间歇能源，通过智能电网分享和交易电力，使电动车成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一大支柱。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这些观点在欧盟很多重要国家受到了高度的重视，正一步步变成现实。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汽车和内燃机以其带动的行业和产业之宽，能包容和吸收各种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新装备之广，形成的产业规模、市场规模之大，以及对经济拉动作用之大之持久，而使它站到了技术经济转型的皇冠地位。

正如燃油汽车曾改变了世界一样，今天的电动车不是孤岛。作为对经济社会和环境影响重大的一个机械产品，我们必须跳出电动车来评估它的地位和作用。实际上，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那就是电动车正再次改变世界。我想，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电动车与可再生能源构成最佳搭配，将改变对化石能源的过度依赖，使世界走向低碳经济、绿色未来。

2016年，中国把电动车提升到国家战略，其根本动因有三。一是改变能源结构，保障能源安全。二是减少碳排放和大气污染。三是另辟蹊径，做强汽车工业。

到2016年底，中国平均每7.3个人有一辆汽车，即便这样，我们的保有量已经达到了1.9亿辆，石油对外依存度已高达65%。2016年我国的人均GDP达到了8800美元，正进入汽车保有量的第二个增长期，向着每三人一辆，也就是保有量4.5亿辆进展。但是无论能源的来源、安全和价格，还是环境容量，都是无法承受的。及早向电动车转型，使大量新增用户不经燃油车的过渡直接跨越到电动化出行，我想这是圆十四亿人汽车梦的重要选择。

刚才郭院士讲到的发展低速电动车的观点我是很赞成很支持的，我为此也曾经做了不少的工作和研究。

电动车真正做到绿色减排，依托的是可再生能源的供电，而较大规模的可再生能源的有效利用又依赖于储能载体的支撑。欧洲议会最近提出，2030年可再生能源在全部能源消费中的占比目标，要由27%提高到35%。我想主要是要落实巴黎气候会议的决定。国际能源署发布的报告显示，2016年全球可再生能源的装机约占全球新增发电能力的三分之二，而太阳能发电首次成为增长最快的能源。可再生能源增长加速的趋势日益显现。

但是，间歇式能源总量超过电力总量一定比例的时候，必须把传统电网升级为智能电网，并在其中拥有相当的电能储存能力。例如2016年，尽管我国的太阳能、风电装机均为全球第一，但是由于如上两个条件不完全具备，我们的弃风、弃光、弃水量达到了1500亿瓦时。车载电池在智能电网中是一个个移动的微电源，也是一个个移动的微储能电站，大多数电动车停驶的时间是在90%以上。这时候车载电池可以接入交互式电网。当电价降低时储电，当电价高企时反馈，从中可以获得价差收益。比亚迪已经进行了成功的探索，特斯拉做出了典范。

电动车，因其数量庞大，总体有强大的平衡间歇式能源的储电能力，这个能力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车载电池。试想到2030年，中国保有5000万辆电动车，平均每车搭载50千瓦时的电池，那么总电池容量就达到25亿千瓦时。如果平均有四分之一接入智能电网，那么就有6.25亿千瓦时的电容量参与，这是不需要投资就可以获得的巨大调控能量。第二方面，由退役电池组成储能电站，如果车载电池使用十年，储电能力降到80%的时候退役，每年可以增加两亿千瓦时的储电容量。目前尽管有各种各样的储能手段，但是从规模、成本等各方面来看，车载电池是最重要的储电主体。电动车是解决可再生能源间歇性的重要途径。增强储电能力，保障可再生能源发展，可能是一些国家提出禁售燃油车时间表提速发展电动车的一个重要原因。

电动车正在改变世界的另一方面，那就是电动车是继智能手机之后功能极为强大的信息化智能化移动平台。是对接新一代移动通讯、智能电网、智能交通、智慧城市的主要载体，是推进技术进步、产业升级的重要力量，是实现绿色经济、绿色生活、未来出行的主要途径，而这一切会以深刻而想象不到的程度，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商业社会，造福世界。就像20世纪内燃机汽车一样。例如车、路使用者借助多种网联化系统，通过移动互联网连接构成智能交通体系，共享汽车以自动驾驶将改变人们的出行模式，并促使汽车由保有转向利用，大幅度减少汽车保有量。车路联网、车车联网，将改变交通模式，提高交通效率，降低交通成本，减少交通事故，改变交通出行体验。这一切将从根本上解决交通出行的痛点和难点。

第三，迎接国际化竞争的挑战。目前电动车的国际技术壁垒尚未形成，充电换电等一些技术路线还有选择的余地。动力电池、核心零部件、电子电控、轻量化技术，还在迅速进步之中。信息化、智能化等方面仍有很大的创新空间。总体上处于重要的机会窗口期。

面对政府双积分政策的实施，和国际汽车巨头即将发力的竞争局势，对于我国电动车产业来说，进一步掌握核心技术，加强品牌建设，培育核心竞争力，仍是发展的主题。习近平主席指出，发展新能源汽车是迈向汽车强国的必由之路，在燃油汽车技术上，我们追赶了五十年多年，至今没有做强。汽车动力技术变轨带来了历史机遇，发展电动车绝不能走技术空心化的道路。企业和投资者必须明白，决定企业未来竞争地位的，绝不仅是生产规模，更重要的是基于技术能力和管理能力的性价比，是基于产品品质、品位而形成的品牌认可度以及具有创新能力的营销模式。稀缺资源配置的效率决定企业的竞争力，企业应抓住技术变轨的窗口期，把有限的资源优先投入到技术开发、夯实技术基础，培育一流研发团队和创新能力。而生产能力应该与营销能力相匹配，按需分期扩展。不要搞形象工程，让厂房设备晒太阳，成为负资产。

电动车做强的一个基础是把零部件做强，电动车的发展机遇也是零部件的历史性机遇。电动化、信息化、智能化之后的电动车，正在很大程度上重构零部件体系。其中很多是新型零部件，整车成本中，外购的材料和零部件要占60%以上，对新的进入者和投资者来说是巨大的空间和良好的机会。核心零部件大多数是技术密集的产品，对整车的性能水平起着绝对性作用。投资机构和整车企业要支持零部件企业，齐心协力补足这块至关重要的短板。

电动车的技术进步应该双线作战，一条战线是电池、电机、电控、电子电力、轻量化等，保障电动车有良好的行路功能，但这只是1.0版本。另一条战线就是信息化、网联化、智能化，满足日益提高的消费者体验。最终实现无人驾驶。两类技术融合并进才能进入2.0、3.0版本。一些机构和学者把电动车定义为装在轮子上的电脑，这切中了未来竞争的要害。企业要做好轮子，更要做好电脑。持传统观念的人曾对此不以为然，我想现在应该对这个观点三思再三思。

目前一些车企仍抱持生产燃油车的理念，专注1.0。搞不好基本行路功能上去了，但是因为没有信息化、智能化的卖点而被市场所冷落。电动车不仅存在巨大的发展空间，而且存在巨大的想象空间和创新空间。电动车作为一个信息化、智能化的最佳平台，它的眼睛和大脑正在迅速进步，特别需要互联网企业的进入。我国的信息企业、互联网企业有很强的经济技术实力，应当向特斯拉、谷歌、苹果一样，抓住电动车带来的历史性机遇，主动出击，分享这块巨大的蛋糕。汽车企业要像上汽、长安那样，把互联网合作伙伴请进来，而互联网企业要像阿里和百度那样把手和要插进来，这样才能创造我国电动车更加美好的前景。

第四，政府应给市场应有的预期，可以预计，到2025年前后，太阳能、风力发电将可平价上网，电动车的性价比将达到或超过传统燃油汽车，双双跨入市场驱动的发展门槛。但是要使电动车造福社会的潜力变成现实，涉及能源结构的调整、智能电网的建设、交通基础设施的升级、新一代移动通讯的支持，产业链的调整改造，就业岗位的转移，以及法律法规的调整等等，这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工业革命。每一方面都是周期较长牵动全社会的巨大系统工程，也是拉动经济增长、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的巨大动力。为此，政府需要未雨绸缪，做好顶层设计，给市场和社会应有的预期，并进行系统的部署、有序推进。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政府制定一个时间表是十分必要的。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国错过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机，当前我国对较大幅度的改变能源结构、改善环境、提高交通效率，加快产业结构升级，推动智慧城市建设，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的要求，几乎比任何国家都更加紧迫。

令人鼓舞的是，我们在第三次工业革命所涉及的主要领域都有了较好的基础。如果把握得好，我们可以成为一个赢家。

我就讲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