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把降低汽车平均能耗作为约束性量化指标

一、制定汽车产业十二五规划的出发点应当是为解决能源环境问题做出实际贡献

目前国内对汽车产业和技术发展策略存在不同意见。国家在制定十二五规划时，应通过认真分析探讨，制定出有逻辑、符合科学规律的规划。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应在制定规划的出发点上达成共识，建立起讨论的基础。

人们对解决能源环境问题的紧迫性以及汽车对能源环境的巨大影响都有共识，对交通能源终将转型以及将来需要使用新能源汽车技术也都有共识。但在探讨汽车产业和汽车技术发展策略时，出发点往往不同，其结论也不同。

能源环境问题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我国某一产业是否在某些技术上世界领先的重要性，其困难程度和复杂性也使得世界各国都仍在进行探索，至今并没有最终结论。如果承认这一点，我国在探讨和制定汽车产业十二五规划的出发点，就应当坚持要有助于解决能源环境问题本身，而不能把在汽车技术上“弯道超车”、“走捷径”作为出发点，也不应片面引用外国人的言行作为制定规划的依据。

如果确定制定汽车产业发展规划的出发点是使汽车产业能为解决能源环境问题做出实际贡献，就必须根据交通能源的供应情况和交通能源转型的大致时间表，并根据有关技术发展的实际状况和客观条件，从系统工程角度考虑制定分阶段的策略和规划。否则，如果不考虑清洁新能源供应的数量和时间表，单纯根据将来需要新能源汽车技术来制定我国汽车产业和技术发展规划，是缺乏清洁新能源大规模供应这一物质基础的，存在着付出极大努力而对汽车节能减排解决能源环境问题长时期不能发挥有效作用的巨大危险。

二、汽车产业发展近期目标应当是尽快实现节能减排，同时努力探索新能源汽车关键技术

能源紧缺和温室气体大量增加影响气候，是人类面临的严重挑战，急需找到并使用清洁新能源。一个冷酷的现实是：至今还没有人负责任地指出什么是50年内能够开始大规模供应代替石油的清洁新能源。目前已知可以开始供应的替代能源，包括核裂变，供应量有限，需要用来代替煤炭发电降低温室气体排放，不能也不必要全部作为交通能源。由此可以预计，在今后至少30年甚至50年内，人类将不得不继续主要依靠油气资源来驱动汽车，汽车主流产品仍将是燃油及燃气动力汽车。需要清洁新能源供应的新能源汽车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将无法大量使用，因而不能对节能减排解决能源环境问题发挥很大作用。

在上述严峻的形势下，除非清洁新能源大规模供应的前景开始明朗，在十二五期间汽车产业应当明确地把研发主流产品的节油核心技术作为主要目标，以节省宝贵的油气资源并降低温室气体排放，为寻找和开发新能源争取时间。能源问题愈严重，我们愈要狠抓汽车主流产品的节能减排，而不是相反。与此同时，为将来交通能源转型做准备，现在确实应当积极进行各种新能源汽车的探索和新能源汽车关键技术的研发，例如攻克车用电池技术难关、对新能源汽车进行小批量试制和试运行等。但要很清醒，尽管研发车用电池技术等对最终解决能源环境问题很重要，但在新能源汽车技术方面的努力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并不能对节能减排发挥重要作用，因此不能代替研发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实现节能减排的努力。在“节能与新能源汽车”战略中，节能汽车在近期内应放在首位。只有降低主流产品的油耗和排放，才能对汽车节能减排发挥实际作用。

我国在汽车动力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方面一直非常落后。很多人误以为我国汽车企业多年来已在汽车动力核心技术方面付出极大努力，或者误以为目前我国汽车企业在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方面正在作出努力。实际情况与此正好相反。过去我国汽车企业长期依靠合资外方提供产品图纸生产汽车，没有新产品设计经验，更没有产品核心技术研发经验。很多人甚至不明白除了新产品设计工作外，还有产品核心技术研发工作要做，因而把在产品设计开发甚至产品生产上的投入也算作产品核心技术研发的投入。在自主品牌汽车兴起后，企业决策层难以摆脱在技术上对外国公司的敬畏心理和依靠国外提供核心技术的习惯，在“国际化”的大旗下继续依靠国外提供技术甚至提供设计图纸来生产汽车，满足于目前产量和盈利不断增加的情况。大量事实表明，我国汽车企业对汽车动力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的自主创新研发至今仍普遍不感兴趣。如果国家不通过政策加以引导，这种状况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能源环境问题并不严重，作为一种策略国家可以容忍汽车企业在主流产品核心技术方面长期落后的状况，而要求集中全力去开发未来的技术，期待在30年或50年后当新能源汽车能够成为主流产品时再赶上去。但是，当前能源环境压力如此之大，我国不能容忍在至少30年甚至50年内在汽车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方面继续落后下去，长时期不能为节能减排做出实际贡献。我国汽车企业已经在“市场换技术”的口号下浪费了二十多年时间没有去努力掌握汽车动力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在“弯道超车”的口号下也已浪费了约十年时间。如果现在在“弯道超车”的口号下继续浪费时间不去努力掌握，将对不起国家和民族。

三、当新能源大规模供应的前景大致明朗后，汽车产业再集中全力研发新能源汽车

随着人类开发新能源的努力，新能源大规模供应的前景终将逐渐明朗，例如利用海水中重氢的可控核聚变技术得到突破、从月球上取得氦3的技术取得突破、或者从深海和高原取得并利用可燃冰的技术得到突破等。虽然从能源技术突破到新能源能够开始大规模供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那时我们将有一定的依据来预估交通能源转型的大致时间表，才有资格根据当时的油气储量考虑是否放弃对传统动力节油核心技术的研发，并集中全力研发新能源汽车技术。待新能源开始大规模供应后，汽车产业的目标即转为大量生产新能源汽车，传统的燃油动力逐步退出市场。

按照这个策略制定汽车产业规划不仅可以满足解决能源环境问题的实际需要，也符合逻辑和科学发展规律，减少了走弯路的可能。这不仅是因为新能源的大规模供应决定新能源汽车可以大量使用，而且新能源的种类决定所需要的新能源汽车技术，而不是相反。在新能源种类尚不明朗同时很多关键技术还未过关的情况下，人们只能估计哪种新能源汽车技术得到应用的可能性最大，并没有充分根据下结论说未来的新能源汽车一定使用哪种技术。

例如，虽然将来大规模供应的新能源有可能以电能形式提供给用户，现在就应当努力为将来使用电动车做准备，但未来首先开始大规模供应的新能源也有可能是可燃冰。届时出于对能量转换效率和成本等的考虑，很可能以燃料形式供车辆使用。这样的新能源汽车仍可能使用热力发动机，而不是电池和电机。此外，即使未来新能源的直接输出是电能，出于各种考虑（例如能量密度）也有可能进一步转化为其它能量形式供车辆使用，例如用电能生产氢气或合成其它燃料。这样的新能源汽车既可能是氢燃料电池汽车，也有可能是使用氢气或合成燃料的热力发动机。

由此可见，现在就断定某项新能源汽车技术是未来唯一的技术发展方向，是没有充分根据违反科学规律的主观判断。虽然我们现在应当估计什么是未来最可能的新能源汽车技术并积极进行探索，努力突破关键性技术障碍，小批量制造并试运行，但不能把赌注完全放在这项技术上面。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对任何有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在没有把握时不能急于作最后结论。

四、目前存在的问题和对策

党中央非常重视解决能源环境问题和发展现代产业体系提高核心竞争力，在制定十二五规划的建议中明确要求：“积极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把大幅降低能源消耗强度和二氧化碳排放强度作为约束性指标”，并要求“加快新能源开发，推进传统能源清洁高效利用”、“科学判断未来市场需求变化和技术发展趋势，加强政策支持和规划引导，强化核心关键技术研发，突破重点领域，积极有序发展……新能源汽车等产业”。国家也提出要发展“节能与新能源汽车”。

但是，党和国家的上述要求实际上并未得到认真贯彻执行。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是：尽管党和国家明确要求把降低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作为约束性指标，要求对传统能源高效利用，要求汽车产业开发节能与新能源汽车，但在我国没有像欧美那样把限时限量降低所有汽车平均油耗和二氧化碳排放作为促进汽车产业实现节能减排的重要手段，没有作为对政府相关部门和汽车企业工作成效的量化要求和考核标准。其结果是政府相关部门和企业在探讨汽车产业和汽车技术发展战略时，可以不考虑是否真正对实现节能减排解决能源环境问题发挥实际作用，不考虑前面谈到的那些重要问题，可以仅仅追求在表面上轰轰烈烈地搞新能源汽车。

从人们至今可以看到的关于汽车产业和技术发展战略的文件中，几乎看不到对降低所有汽车产品平均油耗的具体要求和论述，几乎通篇都是对新能源汽车的论述。国家的“节能与新能源汽车”战略实际上已被解释成单纯的“新能源汽车”战略。一些人经常强调：“在传统内燃机领域赶上发达国家的机会很小”，意即我们不要再搞汽车动力主流产品的节油核心技术了。他们在谈到汽车发展战略时经常谈论“机遇”和“弯道超车”，回避谈对节能减排的实际效果，回避谈新能源大规模供应决定新能源汽车的大量使用、新能源种类决定所需要的新能源汽车技术这些基本的逻辑关系，完全背离了党中央提出要“科学判断未来市场需求变化和技术发展趋势”、“积极有序发展”的要求，背离了党和国家对实现汽车节能减排解决能源环境问题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我国汽车企业是不可能自发地努力研发汽车动力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的，而是会迎合上述论调，在新能源汽车方面做些表面文章，皆大欢喜。如果国家不加以引导纠正，如果国家的具体政策在汽车技术方面没有支持“推进传统能源清洁高效利用”，我国在汽车动力主流产品节油核心技术方面至少要继续落后30年甚至50年，在汽车方面长期大量投入而对汽车产品节能减排将长时期没有实际效果。

由于以上原因，国家在制定汽车产业的十二五规划时，应当把握住正确的大方向从宏观角度进行引导，不宜过分注重技术细节，应让企业和技术人员去探索具体道路来满足国家对节能减排解决能源环境问题的要求。为贯彻执行党中央的要求，建议在规划中明确要求限时限量减少所有汽车产品的平均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作为有约束性的量化指标。这就从根本上保证了政府相关部门和汽车企业必须从系统工程角度根据市场需求变化和技术发展趋势，全面考虑解决能源环境问题的战略，不致因思维片面狭隘看不到全局而走弯路，也避免了在五年后甚至数十年后如果我国汽车产品的平均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仍然很高，发现对汽车的大量投入未能发挥节能减排实际作用，但无人承担责任的情况。

（作者系原美国福特公司高级技术专家杨嘉林博士）

（文章来源：盖世汽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