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兼并重组从来不是“强强联合”

企业规模扩张无外乎两种途径，一是外延发展，一是内涵发展。外延发展就是兼并重组，内涵发展是依靠本身做大，前者的代表者是通用，后者的代表者是丰田。福特早期是靠内涵发展，到上世纪80年代也开始大举兼并收购，最近几年来却一直在“做减法”。

外延发展即兼并收购，无疑是企业扩大规模的快捷方式，但是这取决于自身的实力和时机，就是说自己要有实力，还要有“乘人之危”的时机；内涵发展则靠企业本身的长期积累。采取哪种途径发展，决定于企业本身状况和市场背景。

从世界范围来看，当前汽车市场总体处于饱和状态，局部市场在扩张，像中国、印度和亚洲、非洲一些发展中国家市场。具体到美国、欧洲、日本，三个传统上全球最大市场都已饱和，特别是美国市场处于萎缩状态，这种市场上，竞争十分激烈，一些企业在市场已难以独立生存，而优势企业靠内涵扩大规模也不容易，于是兼并重组的机会就比较多，所以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兼并重组的事情不断发生，全球范围汽车企业的数量不断减少。

中国情况恰恰相反，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不仅是个潜在的汽车大市场，而且发展快、增幅高，长期处于卖方市场，汽车产品常常供不应求，因此企业规模无论大小，产品无论好坏，成本无论高低，都不愁销路，无论是地方政府还是企业，发展汽车的积极性都非常高，所以中国才出现了100多家汽车企业，出现了二十多个省市区将汽车列为“支柱产业”的“盛况”，被有关部门称之为“散乱差”。很长时期，汽车管理部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与“散乱差”作斗争，但是成效甚微，原因就在中国是一个发展迅速的汽车市场，市场上家家都有饭吃。

随着市场竞争的日益加剧，一批具有经济规模的企业逐渐形成，中国汽车市场的“散乱差”状况有了根本性转变。在今天中国这种快速增长的市场上，有规模就有效益，多卖车就多赚钱，道理很简单，不是傻瓜都能懂，示范效应就摆在那里。并且中国人就是崇尚“大”，无论政府对企业的定位，还是人们对企业的评价，规模都是摆在第一位的要素，因而中国几乎所有企业都把扩张规模作为最重要的发展战略，优势企业更有强烈扩大规模的冲动。

除上述现实市场增幅大、发展快外，中国汽车市场未来也有巨大的想象空间，将来中国汽车市场的年销量，是2000万辆，还是3000万辆？都有可能，所以虽然人人都在说要“做强”，但是第一位的还是要“做大”，“大”中去“强”。

我从来就不认为世界上有过所谓“强强联合”的事例，世界上所有的兼并重组都是大吃小，强吃弱。中国有句古话：“一山难容二虎”，两个强势企业是没有办法在一个屋顶下过日子的，大家也都听过“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这不是中国人独有的概念，普天之下，莫不如此，是人类共有的观念。强势企业只会去兼并别人，而不会让别人去兼并的，企业只有遇到了难以度过的危机，才会被迫让人兼并，到那时也就不能算是“强势企业”了。即使在一个企业内，下属一个部门过于强大，也会闹分裂，搞独立。为什么一些国家一些地区常常出现“内乱”？就是下面一个部分过于强大，不服领导，失控了。凡是能够独立存在的东西绝对不想让别人控制，国家如此，企业也如此。

所谓“强强联合”，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面子，听起来好听，给被兼并企业领导一个台阶下，让他们给前任、给下属、给同事一个交代。一般说来，把企业在自己手上卖了，被认为是一件丢脸的事，是人生事业的失败，大家不愿意承担恶名。

回忆一下，这些年汽车业的重组，国际上的戴姆勒与克莱斯勒，国内的“天一合并”，“上南合作” ，可有哪一桩是真正的“强强联合”？戴克由联合到分手，除了签约的那一刻，什么时候有过平等？天汽和一汽合并时强调的是“强强联合”，现在到哪里去找天汽？南汽和上汽也号称是“强强联合”，如今南汽成了上汽的全资子公司！不久前中国长安和中航汽车也叫“强强联合”，中航汽车连旗子都倒了。签约时天汽的张世堂、南汽的王浩良还能跟徐建一、胡茂元风平起平坐吗？原来的天汽没有了，原来的南汽也没有了，他们都在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现在人们只知道天津一汽、上汽乘用车公司。这些都叫兼并，都是大吃小、强吃弱，强的规模扩大了，弱的在市场上的独立地位消失了，这都是市场的力量。

最近发生的大众兼并保时捷一案，是股东之间利益纠纷，是“狼分肉”、“狗咬狗”问题，和一般所说的兼并重组不是一个概念。至于它兼并铃木，因为大众凭借在中国市场的发展，在这场金融危机中所受影响很小，中国现在已经是大众全球最大的市场，而中国微型车市场未来潜力巨大，大众却缺乏微型车优势，需要补上这个短腿。而铃木所在的日本，市场整体处于超饱和，像铃木这样一个品种单一、车型简单、只在微型车的企业是难以独立生存下去的，所以它希望接受别人的兼并。两家互相需要。纵观日本的13家汽车企业，除本田、日产、丰田外都陷入困境，而且去年丰田也出现了70年来最大的亏损。

目前世界上的汽车企业仍然参差不齐，有强有弱，一些企业难以独立生存，就会投靠一个更强大的企业，兼并重组必然还会发生，但我不认为最后世界上就只剩下两三家企业。俗话说，“尾大不掉”， “大有大的难处”，太大的公司，管理难度太大，必然失控。通用汽车当年有10个品牌，做到世界第一大，机构太庞大，最终走向分裂。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随着汽车企业数量的减少，兼并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大批量的兼并重组不会频频发生了。还是竞争求生存，至于最后世界会留多少汽车企业，谁也不是算命先生，所谓“6 3”、“9 3”，都和“金砖四国”一样，都是人为的制造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