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智能汽车的高德纳曲线

2021年6月12日，第十三届中国汽车蓝皮书论坛在合肥洲际酒店继续第三天的议程。

著名学者、商业观察者、评论家吴伯凡教授出席论坛并发表主题演讲《智能汽车的高德纳曲线》，与其他大多数嘉宾的观点不同，他对“先手”的态度相当克制，强调更重要的是适时。

以下是他的演讲实录。

“先手”这个词一直在我眼前晃，所以我想就“先手”概念谈一点自己的想法。

刚才在吃早饭的时候碰到一个朋友，他在美国待了很多年，我问他“先手”用英文怎么说，他说first-booked advantage。我说这么翻译也可以，但是能不能换一个说法，叫proactive advantage。他说太妙了。

美国前一阵提出了超长主动性，说“先手”不是在时间上的先，是你预埋了很多对策，只要你一出招，我就有更多的招压过你，主要是有超长的主动性，这是“先”。你要永远让你的对手疲于应付，要在每一步中预埋好多制服对手的东西。

李世石现在看来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跟阿尔法狗，跟人工智能下棋，赢过一局的人。他当时回忆下棋过程的时候说：我印象最深的是阿尔法狗下了两招臭棋，两招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让我觉得对它很鄙视的棋，原来它就这么一点水平。有两招棋，他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这是但凡有常识的人都不会下的，结果下着下着，越到后来，这两招棋的杀机就慢慢地显现出来了，一直到最后，发现自己的错误就在于把那两招特别妙，但是只有在后面才显现妙处的蠢棋、臭棋给忽略了。

前不久有人把段永平的100条投资感悟整理出来了，特别有意思，那里头也提到了他下棋的一次经历。他是一个业余六段的棋手，我们知道业余六段只是专业的一段，他和一个专业九段的棋手下棋，可以说你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他说：我刚才跟你下棋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难受，觉得这样下也不行，那样下也不行。那个专业选手说：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纠结，你怎么样下都是一样的。很扎心，都错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你后面的种种纠结都没有意义。

这是我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感想，这个“先”的意义在哪里？刚才贾博士提醒我，如果你画蛇添足，就是失手了。好多的先手弄的不好就会失手，我们今天应该在赶早和赶巧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前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说“诺基亚时刻”，这个时候中国的汽车业、全球的汽车业都到了“诺基亚时刻”，你需要拥抱智能汽车，如果是抱残守缺，你的命运就将和诺基亚一样。你是愿意当苹果，还是愿意当诺基亚，这是一个很热的话题。

但事实上不是这样，诺基亚并不是没有拥抱智能手机才失败的，恰恰是它发明了智能手机，最早的智能手机从概念到产品都是由诺基亚发起的，而且推出了几代的智能手机产品，它推出了基于塞班操作系统的手机，解决经常纠结的屏幕和键盘争夺地盘的问题，它想了很多的办法，但是最后它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一个是对智能手机的定义，智能手机姓什么，它是姓“智能”，还是姓“手机”，是在手机基础上加一些电脑的功能，还是它本身就是一台电脑+一些通信模块呢，最后它定义反了。苹果是一台电脑+通信，而诺基亚认为它是手机加上一些智能的成分。

所以，先下手为强是真的吗？慢慢的我们会发现95%的先发玩家都会死去，作为新物种的肥料。后发劣势，看起来有劣势，实际上它有可能变成劣势，这里面的机制在哪里？我不在汽车行业里头，我提供一些外行的视角和大家分享一下。

2005-2006年，中国出现了两个物联网视频公司，叫做优酷、土豆，这两家公司成立以后，占到中国网络视频的先机，后来土豆被优酷合并了，而今天的优酷处在什么样的阵营里头呢？我们都把它叫长视频，叫“哎哟疼”。“快抖”才是真正的短视频。为什么在十年前，优酷就已经进入网络的短视频，最后变成了这么惨的“哎哟疼”，这些晚了十年的快手和抖音占得了互联网网络视频的主流，叫“非短流长”，今天短的成长非常的迅速，长视频今天增长越来越缓慢。优酷、土豆，他们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看一下快手这家公司，2001年，在优酷、土豆成立五六年后他才成立，他当时做的是快动图软件，把一段小的视频做成GIF文件，我们今天还在用这种格式的文件。一直做了五年以后，他还是在为这些做动图的人提供做动图的工具，这个工具就叫快手，让你很快的就把这个东西给做成。

到了2015年的时候，他们发现有一个机会来了，这个机会不是他们自己去争取的，而是4G，通信领域里头，单G都是铺垫，双G才能有成果，我不看好5G的原因是因为5G是单的。1G你听说过吧，但是它没有收获，2G有收获；3G没有收获，4G有收获；所以5G没有收获，它在为6G铺路。到了4G，真正的短视频时代到来了，他可以说是“躺赢”，这是快手他能够在2015年，从动图的工具，变成了一个网络短视频的工具。

到了2016年，他的成长速度惊动了另一家文字起家的公司，就是字节跳动，他们觉得文字永远搞不过视频，就有了抖音。这两个公司起来，背后有一个隐形的玩家，一个是4G，一个是智能手机普及，五六百块钱的手机加上4G。

最早开始玩网络视频的这三家公司，他们玩了一阵，发现资费太贵，大家用流量去看网络视频的时候，非常的昂贵。还是一个用电脑、用电视去看长视频的时代，也就是说作为电视的替代品，代偿品出现，这三家公司变成了尝试品公司，尽管最早他们都是想做短视频。

什么让抖音后来居上？这是模式征用与创新生态。这是在创新的时候我们经常会遇到的问题，你开创一个模式，别人看到了就免费征用你这个模式，你去探索花钱，你去教育市场花钱，当你把模式探索的相对比较明确了、成熟了。而且也在教育市场的时候，我可以后发制人，免费征用你的模式，同时把已经有的创新的生态系统，也就是刚才说的4G以及智能手机的大量普及，这两个东西一旦做成，它就马上会后发制人。

我们经常说要讲究时令，时令是季节与气候，实际上季是季，气是气，节是节，候是候。四季我们又会分为二十四节气，月初的是节，月中的是气，雨水是气，立春是节。十二节，十二气，每一个节气又分成三份，叫候，一节分三候，这样一年就是360天，四季，十二节，十二气，七十二候。我们说一个季节，我们说一个年份，通过象素太粗糙了，颗粒度太大了。

我们一定要搞清楚农民不是知道春天播种就可以了，也要知道在什么节气播种，节气在哪一候，都是不一样的。比如说雨水，第一是獭祭鱼，第二是鸿雁来，第三是草木萌动。如果我们没有深切的洞察力，你是看不到一个节气里面的各个节、各个气以及各个候的差别，所以我们很可能会笼而统之地认为自己抢占了先机。

如果你过于先，你可能会被倒春寒给冻死。所以你要恰到好处，恰逢其时，这需要一种非常敏锐的用皮肤去感受外在发生的变化。

打麻将的“和”是硬道理，我们做事情，不是说出手要在先，而是最终要“和了”，和是多要素的组合，在空间意义上它是多要素组合。在时间意义上，每一个要素的来临都在不同的时间，一会儿这个牌来了，再过一会儿那个牌来了，它不是一出手，这些要素都齐备，而且都是在同一时间出现，不大可能有这样的时期。

所以在和的时候，首先要接近牌桌，要先行入局，这是很必要的。但是先行入局不是说你上来哗哗哗的把资源都投进去，不知道季，不知道节，不知道气，不知道候。你布局以后要审时度势，要能够看到现在是一种什么因的时令，来自时间的命令，在什么样的时间点上，什么样的生态系统，什么样的生态要素开始出现的时候，你不是匆忙的去出手，你要静观待变，审时度势。

同时要与天共谋，好多先烈只是一个人在谋，不跟老天谋，刚才看到的“哎哟疼”，尤其是优酷、土豆，他们好像抢占了时机，从2005年到2015年，他们早了十年的时间，他们恰恰恰是先行，却没有审时度势、与天共谋。

最后要循道而行，这里的道是道德经，道是道路，德就是顺着道路走，循是顺着道路走。我们要和牌，要真正的成为先手，不只是在时间上抢先，而是要做一个超知在我、成竹在胸，预埋了各种布局和战略，外界随时有变化的时候，我都会把已有的应对之策的牌打出来，这样牌才会和。

最后，很多做投资的人都用过Gartner曲线，这是一个各行业都要用的曲线，做投资的人必须要知道，必须要熟练地运用这个曲线，我们干脆把它弄成了汽车的曲线。很多人组建豪华部队宣布造车，首轮融资，开发布会发布首款产品，媒体疯狂报道，开启SOP、颠覆汽车行业的言论开始出现，再开始交付，期望值达到顶峰。

接着企业负面报道大批出现产品安全性备受质疑，现金流压力快速增大，开启新一轮融资，出现了很多笑话，你来投这个行业的时候，都会认为你是傻瓜，这是一个窗口期。95%的新玩家公司破产和被收购，傻瓜窗口就开始了，剩余5%熬过去触底反弹，传统车企开始转身电动车领域。这样你就是陪太子读书，陪新物种玩，作为新物种的肥料，作为给他们探路的伪新物种，这就是“天道”。我们顺道而行，才是真正的先手，否则就是画蛇添足，就是失手了。

这就是我今天跟大家分享的，谢谢大家！